屋檐下的風景

　　那天早上，一家男女老少忽然忙碌起來，大人搭上爬梯，把掛在屋檐下的東西一股腦兒扔下來，把東拉西扯的蜘蛛網一掃而光，連掛在上面的一兩根雞毛也不放過，小孩則在屋檐下的地板上灑上一層水，一一地把從屋檐整理下來的東西清掃，該燒的燒。全家人忙得不亦樂乎。被冷落了大半年的屋檐一下子變得整潔干凈，猶如過年一般，大家都在殷切期盼著些什么。

　　先是玉米棒閃亮登場，這虎頭虎腦的家伙在陽光雨露的哺育下養得胖乎乎的，有的甚至掙裂了蒼衣，探頭探腦的，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喜笑顏開。狡猾的老鼠不懷好意地轉來轉去；貪婪的鳥兒也在頭上飛來飛去，覬覦著什么；老天爺也常常沒好脾氣地陰著臉。只有勤勞的主人看著玉米棒一個比一個大，心滿意足地撫摩著，高興地咧開了嘴，但又生怕有什么不好的事情發生，讓這一年辛勤耕耘的一切付諸東流，便趕緊招呼著家里的男女老少搶收，一擔接一擔地挑回家。但家里早是一地稻谷，黃燦燦的，堆在屋里，等著翻曬。這滿滿當當的屋里實在是沒辦法再去安頓玉米棒的。農家人自有辦法安頓這可愛的胖家伙，在摘玉米時留苞皮皮包著，回到家，便掰出一部分的玉米苞皮，絞成一串串的，掛到等得有些不耐煩的屋檐下的一根木條上，這根木條的兩頭是用兩條滑溜溜的鐵線串起來的。饞嘴的老鼠無法攀爬，只能是望米興嘆。這剛從地里收回來的玉米棒，不用擔心它還含著水，不放到太陽下暴曬一陣，會發霉。要知道屋檐下的風是整天呼呼地過，掛上去沒幾天，就自然被風干，而且比那在太陽下曬的還要干亮得多。于是屋檐下的玉米棒倒掛著頭，“一”字排開，怡然自得地看從這屋里進進出出的人。

　　豆兒也是不甘示弱的，秋天的豆長得特別的快特別的多，單說是長在園里是一串串的長豆，吃都來不及吃，只好讓一部分豆兒在地里自個長得顆粒飽滿，又自然枯黃，便可以留作明年的種子吧，主人自然而然地把它摘下，回到家里隨手往屋檐下一掛，便萬事大吉了。待來年需要播種的時候，又從屋檐下取下那已被風干的長豆，搖起來，“骨碌”作響，把那干枯的皮一去，那飽滿光亮的種子自然蹦出，“叮當”有聲，一看是個絕好的種子。地里的黃豆也跟著熟了，這時候正是田里地里的農活大忙的時候，黃豆自然得不到精心的照顧了，只能在這飯前飯后的一段時間里，抽空跑到地里，把那一棵棵枯黃了的豆秧連根拔起，抖抖根上的泥，便整篼整篼地挑回家，也是幾篼篼地串在一起，掛在屋檐下，讓風去處理。他們就放心干活去了，待有空時，再來料理。那時黃豆被風干了，便取下來，用木槌拍打一陣，一粒粒黃澄澄的豆兒便脫殼而出，可收回倉里，儲存起來；或者磨成粉，做點豆腐或別的什么。若是碰上個陰雨連綿的天，或是大雪紛紛是日子，出門很不方便，下飯下酒的菜沒有著落，這你不用擔心。只需到屋檐下轉一轉，抓下一把風干的豆莢，往干凈的地板摔兩下，豆兒便“劈剝”而出，滾滿一地。趕緊撿起來，往清水里洗一洗，泡一泡，往發燙的鍋里一炒。不一會兒，一碟黃燦燦香噴噴的炒豆菜便擺在你眼前，讓你饞涎欲滴，三杯兩盞下肚是沒問題的。幾個親朋好友聚在一塊，其樂融融。

　　辣椒也風風火火上場了，長在一地里，紅紅火火的一大片，像是誰在燃燒那片地，卻不見煙火。那么多的辣椒，農家的人一下子是吃不了的，留在地里爛掉又是很可惜，收回家又一時半會兒沒時間去處理，農家人又想起那清爽的屋檐，再說辣椒又生吃，有些澀味，農村人大多喜歡將辣椒曬干了再吃，那生味沒了，又自然而然增添了辣的香味。辣椒是不宜直接放到陽光下暴曬的，那樣它會干裂失味，弄不好，收回的辣椒都是干癟淡味的，口感不好。屋檐自然成了處理辣椒的最好去處。剛剛從地里收回來的辣椒，用一根根細小的繩子把它的柄串成一串串的，直刷刷地掛到屋檐下。這一下，屋檐顯得更加熱鬧了，長長的屋檐下辣椒是一串接著一串，把屋檐反襯得紅通通，像是春天里一副副生動的對聯。農家人又是很喜歡這樣溫暖的大紅的。這紅紅火火的一掛，連整個家也充滿了溫暖。于是整個冬天，有這紅紅的辣椒串在燃燒著，大伙兒都不愁什么寒風冷雨了。走進農家，這是一道搶眼的風景。

　　作物莊稼們就這樣一個個擠擠挨挨地被掛到屋檐下，紅的，青的，黃的，一片五彩繽紛，似乎是把整個田野都搬到了這里，讓人看了覺得年成豐收的喜悅。在農家，除了很貴重的東西收回密閉的糧倉之外，其余的東西全給掛到這里，而且有一種炫耀的意思，誰家的屋檐下掛的東西越多，就越讓人感到那家生活的富足；自家也有一種來年生活踏實的感覺。這屋檐也算是個五花八門的風干菜園，就如前面所說的那樣，在寒風刺骨的冬天不用出門買菜，取下豆兒就可以炒一盤香噴噴的豆菜。別的如蘿卜干，也可以隨意取下，泡漲，洗凈，就可以入菜了。

　　就這樣，豆兒炒完了，玉米也被取下了。等到屋檐被掏得空空蕩蕩的時候，冬天已經走過去了，春天也在一步一步地走來。熱鬧了一陣的屋檐又沉寂了下來，寂寞的屋檐又只好耐心地等待著下一個秋天的到來。（莫景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