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光輝：怎樣給孩子們講好敦煌故事——讀趙劍云《敦煌小畫師》有感

21-02-05 14:14 來源：中國甘肅網編輯：張蘭琴

　　怎樣給孩子們講好敦煌故事？對于一個甘肅的出版者來說，我一直認為這是個具有強烈迫切性和針對性的問題。每逢暑假，就是家長帶著孩子出門旅行的高峰時段，當然，暑假也是敦煌避暑旅游的最佳季節。雖然我不知道每年都創新高的敦煌旅游人數中，有多少是以孩子為中心的家庭游客，但我相信這個比例絕不會小。敦煌是一個客觀的存在，不同的人看完之后有不同的感受，有人在那里看到歷史和文化，有人在那里看到宗教和信仰，有人在那里看到藝術和審美，但同樣也有人在看完之后一頭霧水，不知道這個窟和那個窟有什么不同，不知道遠赴千里來看這樣一個既不雄偉也不奢華的西陲古跡究竟值不值得。一千個人的眼中就有一千個敦煌，有學者的敦煌，游客的敦煌，信徒的敦煌；當然還有成人的敦煌和孩子的敦煌。當一個小學生走進莫高窟，當他看到那些洞窟和壁畫的時候，我們該怎樣給他講敦煌的故事，才能讓他感受到敦煌的輝煌和偉大，而不是一臉茫然地看完一頭霧水地離去？

　　我和甘肅兒童文學作家趙劍云女士認真地討論這個話題，我們討論的時間并不長，就迅速達成共識，給孩子們講好敦煌故事，是甘肅的出版者和作家義不容辭的分內之事。講好敦煌故事，不僅僅是講好甘肅故事的組成部分，更是講好中國故事，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以有趣可讀的方式講給孩子們去聽，從而達到代際傳承目的的必要路徑。

　　趙劍云女士是甘肅兒童文學八駿之一，這個榮譽來自于她多年在兒童文學領域筆耕不輟的堅持努力。她有著甘肅人對敦煌所獨有的情懷，盡管曾經多次去過敦煌，然而這一次，她還是決定要再赴敦煌采風。她更有一位優秀兒童文學作家的敏銳，她懂孩子的語言，她知道該從哪里給孩子們講這個故事。

　　2019年，就有了這本《敦煌小畫師》的初稿。初審之后，時任甘肅少年兒童出版社社長的鄧寒峰先生和責任編輯段山英女士，先后組織廣泛征求了很多專業人士的意見，這些意見有的來自行業管理部門，有的來自兒童文學創作同行，他們都十分肯定這部書稿的獨到價值，同時也坦誠地指出了需要修改的地方。趙劍云女士是謙虛且善于學習的作家，她當即表示會對書稿進行認真修改。又歷時一年，這本《敦煌小畫師》終于出版了。甫一出版，這本書就入選“中國好書”月榜，并迅速在火熱的兒童文學作品的圖書市場上占據了一席之地。時值2021歲首，這本書又獲得國家出版基金的資助。這都說明一本好書的誕生，是需要付出多么精心的努力。

　　給孩子們的敦煌故事該從哪里講起？《敦煌小畫師》寫出了一個最為生動的方案，那就是從敦煌的人講起。在所有的文學創作中，人都是最為核心的元素，也是最能打動孩子們的方式，這就是為什么孩子們都愛聽“大灰狼與小紅帽”這樣高度擬人化的故事，因為這是他們理解世界的通道。

　　《敦煌小畫師》的故事，以民國時候國立敦煌研究所初創時期為背景，以一個小女孩欣潔的眼光，摹刻了一群以敦煌為文化藝術圣地而奮斗而獻身的藝術家和學者群體，這個群體以欣潔的父親為代表，他們舍棄溫暖濕潤的家鄉，而遠赴那個遙遠荒涼的所在。因為那里有敦煌，因為那里保存著一千多年前的珍貴文物和彩塑壁畫，還因為那里急需有人來保護、修復和弘揚。他們來了，他們在這片戈壁之地安家扎根，在動蕩的社會時局下開始了為家為國的擔當，也開始了人生理想和價值的實現。這一切，以一個孩子的眼光來看，幾乎就是交織著欣喜和失望、歡喜與憂愁，從茫然無知到誠摯熱愛的一段生動故事。《敦煌小畫師》故事情節的設定，有起伏有高潮，有親情之愛，有田野之趣，更有人與人之間和諧相助的人性之美，讀起來有聽一首鄉村音樂的韻律感。我覺得，一部優秀的兒童文學作品，應該就是這個樣子。

　　《敦煌小畫師》里的人物，有人物原型而沒有局限于原型，所有的人物都是對那個時代那個群體經過高度提煉之后的綜合體。有人看了之后問我：“這本書究竟在寫誰？”我想這不是在寫某個有名有姓的特定的人，這是在寫敦煌學術文化初創時期的一群人，也是在寫將“國殤”的敦煌改寫為民族驕傲的敦煌的一群人，這些人或許有其歷史蹤跡，但更多地是源自于作家豐富的想象。這不是一本傳記文學，而是一本充滿著好奇與想象的兒童文學作品。一本優秀的兒童文學作品，想象力始終是打通創作與閱讀的心靈隧道，更是作家和小讀者靈魂對接相互對話的頻道和平臺。這一點，趙劍云女士做得真好。

　　這也是一本有時代縱深感的書，它從欣潔失去媽媽的抗戰時期寫起，一直寫到中國人民解放軍接管敦煌。它寫欣潔一家坐著敞篷卡車，一路顛簸從成都來到敦煌，作品對沿途自然風貌和人情民俗的多彩變化都有生動描寫。它寫欣潔一家在敦煌的小土屋里安家，既有時代地域特色又有家庭的溫馨和暖陽。它寫一個小女孩如何從對莫高窟的一無所知到逐漸認知、理解再到熱愛的成長歷程，充分表現了敦煌人一開始就具有的積極上進的理想和精神。同時作者也力圖通過這樣一個故事告訴我們，一個孩子是怎樣認識并理解敦煌的。

　　這還是一本很有編輯含量的書。書中的插圖是精細的寫實風格，用筆用色和構圖都很有講究，十分符合這本書的時代背景和故事特點。隨書附贈的敦煌壁畫小冊頁，選取了從西魏到晚唐的很有代表性的五個洞窟壁畫，很能體現編輯的匠心。還有非常值得一提的是，作為一本四色印刷的圖書，這本書的定價充分顯示出了對兒童圖書市場的把握。一本優秀的圖書，作者的創作和編輯的匠心本來就應該是相得益彰的。

　　本書的序言是著名的敦煌學者、中華書局編審、中國敦煌吐魯番學會前任副會長柴劍虹先生撰寫的，他在序言中熱情洋溢地寫道：“自1987年敦煌莫高窟列入‘世界文化遺產名錄’后，隨著我國敦煌學研究的迅速推進，國內相關敦煌文化藝術的出版物數量呈逐年上升態勢，其中敦煌學研究著作（包括譯著）和文獻資料、圖錄占較大比例，而普及讀物相對較少，尤其是面對廣大青少年的詩歌、散文、小說類文學作品更為稀缺。因此，當我得知甘肅少年兒童出版社即將推出兒童文學作家趙劍云的新著《敦煌小畫師》后，十分欣喜。”

　　柴劍虹先生是我非常尊敬的敦煌學者和出版前輩，我十分認同他在本書序言中的感想。我從事了多年敦煌學術圖書的出版，我深知我們對于事物的認知是在學術研究的引領下逐步深入的。假如我們把圖書出版比作一個金字塔，學術圖書就是位居塔尖的那一部分，在敦煌學的領域內，有許多從事敦煌學研究的優秀學者正在這個塔尖上耕耘著，正是因為他們的努力，“敦煌在中國，研究在海外”的屈辱歷史一去不復返了，世界敦煌學研究的中心真正回到了中國，敦煌學也呈現出一門國際顯學的強大吸引力。在學者們的學術成果日益豐富的形勢下，敦煌學圖書出版的金字塔卻日益倒呈，本該位于塔中和塔底的大眾讀物和更多的普及讀物未能隨之起舞，這不能不說是出版者的懈怠和遺憾。近兩年，這種情形略有改觀，但也沒有根本性的改變。讓學術走出象牙塔，以更加豐富多彩的形式，惠及更多的普通大眾，潤澤更多的少年兒童，我覺得是每一個出版工作者需要思考和努力的一件大事。《敦煌小畫師》是一次成功的嘗試，我真心希望這樣的優秀作品能更多一些。我想，這也是我們能向位居塔尖的學者們致敬的最好方式。（文章圖片為本書插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