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的當金山

　　離開敦煌時，朝霞剛剛升起，我的腦海里還回響著鳴沙山悠遠的梵音，縈繞著月牙泉縹緲的云煙……

　　我們的車子最終還是駛進了茫茫戈壁灘。視野逐漸變得空曠，天空變得遼闊高遠。之前美麗斑斕的秋之色彩被溢滿眼眸的黃色替代，成為地老天荒的蒼茫與寂寥。黨河、以及搖曳在枝頭索索羅羅的葡萄，成熟了的玉米小麥，彌漫著香味的甜瓜、西瓜，在我們羨慕與感嘆中告別。綠洲漸漸消隱，流水沒有了蹤跡，秋風卷著黃色的沙塵尾隨車后，黃色的沙丘，黃色的沙山，所有的黃色與我們一一相見，如同進入了黃色的世界。我的心隨著車輪飛進，偶爾有大貨車從我們身邊呼嘯而過，也讓人興奮不已。在這片人煙稀少的土地上，沒有樹木遮陰，沒有花朵招搖，雜草也是稀罕物，更難聽到鳥兒的鳴啾聲。就連飄逸的云朵也是匆忙而過。只有那自由的沙粒，跟著飛駛的車輪落下、飄起，穿行于塵世間，輕盈地舞著，舒緩著。宛若絲帶般的公路向前無限地延伸。

　　我懷著一顆素心，與黃沙對視，與藍天相望。秋天伴著深沉與豪邁，溫暖著我前行的路，腦海里一直幻想著我的詩與遠方。前方隱約顯現出了“海市蜃樓”。車輪帶著我急切的心飛速前進，“阿克塞”三個大字在藍天的映襯下格外耀眼。

　　這里地處河西走廊西南端，阿克塞哈薩克自治縣是在甘、青、新三省區交界處，東接肅北蒙古族自治縣，北靠敦煌市，西鄰新疆若羌地區，南毗青海省海西州。我趁著金秋的風，在這個陌生而又新奇的地方浪漫著，幻想著。

　　這是一座多民族聚集的小城。零零散散的行人，幽靜的街道，我們仿佛在世外桃源里云游著。這里一定有動聽的故事，感人的傳說。但對于我們這樣的匆匆過客，它是不想開口的。

　　黃沙在小城周圍涌動，纖細瘦弱的胡楊、紅柳頑強挺拔與小城相依相偎，好像與小城達成了默契，長相依，永相守。茫茫戈壁沒有牛羊卿卿我我，偶爾看到有駱駝在沙丘深處纏纏綿綿。一路所有的落寞與思緒在單調的黃色中轉為向往與憧憬。

　　眺望遠方，當金山靜靜地等候在前方，遠處的祁連山雪峰潔白，煙嵐云岫，冰川如夢境般掛在懸崖。眼前，陽光在禿嶺山巒間游移，沙丘泛著癡癡白光，是那樣的驚心動魄，那樣的凄涼無奈，一種地老天荒的感動震撼著我的心靈。我突然有種放不下的感覺，我明白，我再柔軟的心，也無法貼近這片廣袤的沙漠內心。就如這涼颼颼的秋風，無論無何吹不開戈壁灘堅硬的底殼。

　　季節以動人的韻律傳遞著明確的信息，轉眼間沙漠、戈壁被我們一一拋在身后。我的目光穿過陽光的遮擋，心止不住地狂跳，仰望橫亙在我面前像巨人一樣的當金山，我只有鼓足勇氣，貼近它的胸懷。

　　當金山令世人震驚地守望著西部戈壁灘的荒蕪，守望著沙漠無言的歲月，守望著人類能夠穿越大山的這條路。我們下車稍作休整，回望無垠的沙漠，來時的路像一條絲帶飄在身后。此刻，當金山像一位蒼老的神人，在我們膽怯之時，用慈祥和藹的眼神，給予我們信心和鼓舞。它陡峭的崖壁以及被大自然切割的溝壑，就像時光老人皺褶叢深的臉譜，他用睿智、神秘的眼神為過往的車輛指引道路。

　　當金山用它寬闊的胸懷接納著每一位到訪者。山中沒有更多的景物，除了山崖還是山崖，山坡像老人光禿禿的頭頂，蒼鷹一展翅就遮住了山谷里能讓人透氣的天空。盤旋在山腰的路，猶如纏繞的蛇，被大山斬斷、絞殺，才讓人能夠通行。九曲回蕩，彎彎曲曲，起起伏伏的山路，像一位勇猛的西部漢子，伸長脖頸，裸露著身子，揮舞著拳頭，悶頭悶腦地向前沖去。它不管是攀上山頂，還是下到河谷，也難以收回沖出大山的決心。

　　當金山為甘肅和青海畫上了明顯的界線。我雖然走進了它的懷抱，但對它的認識或許是膚淺或許是表象的。放眼沉靜的山崖，野性十足的峭壁，滿山的荒蠻，遍野的孤獨。穿行其中，我們對當金山除了敬畏又多了幾分新的認識，在認識中帶著淺淺的思考。我看過一篇《神話地理》的文章，說的是華夏抽象與現實的母親，就在中國西北大昆侖。那么這當金山與昆侖山能否有關聯，我不得而知，但傳說中的四方天神在雪峰、江河、藍天白云畫幔上誦經書，觀地界時就站在大昆侖上。昆侖山與當金山在地理上相距不是很遠。也許是神仙們下昆侖云游路過此地，才讓小草不敢露頭。顯然這僅僅是我個人的臆想。當金山之所以缺乏植被，沒有樹木林帶，是地理環境的原因所致。當然，蒼青翠綠，壁立千仞的大山讓人敬仰，但這舒緩延綿，坦蕩蕭瑟的當金山也有自己的風骨。

　　天空深藍的色調里，當金山潤然了水墨似的一層，非藍、似黑、青黛色里浸潤著淺淺的綠色，是一種高雅的淡淡的靛青色，它是大自然用神筆描繪出的一幅山水畫。

　　在千轉百折的盤旋輾轉下，我們的車子終于登上了海拔3648米的當金山埡口。此時，南來北往的車輛，不管是大貨車，還是小汽車，都要在埡口的停車場做短暫的停留。我感覺在此次的翻山中，我從老公貼近凝視大山的眼神中，感到他有種超越極限的感動與欣慰。至此真要感謝我的愛人，是他的勇氣和膽識，讓我們一起見證了當金山的巍峨和險峻。

　　前路漫長。每走一段，我都要在手機高德地圖上查一下路線。我們雖然翻越了當金山，但兩邊的山峰隨著海拔的下降變得越來越高，下山的路依然險峻。峰回路轉的峽谷，崢嶸的巖石仍散發著荒涼的氣息，臨近青海，兩省在大山面前開始交界。前方百里無人區正等待著我們，一座又一座不知名的小山也在期待著我們去認識，去了解，去跨越……

　　□滕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