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敦杰遺著《祖沖之科學著作校釋》的出版：一段佳話

　　《祖沖之科學著作校釋》書影：2000年遼教版；2017年山東科技版；2021年山東科技版

　　祖沖之（429—500）是我國南北朝時期卓越的科學家，在“圓周率”計算、“大明歷”編制和機械設計制造等方面做出了重大貢獻，撰有《大明歷》《綴術》等科學名著，其《大明歷議》即《駁議》闡發了科學精神，捍衛了科學真理，是中國科學史上少見的由科學家撰寫的如此精湛的科學批判的檄文。然而，自10世紀以來，祖沖之的科學著作除部分內容保存在《宋書·歷志》《南齊書·祖沖之傳》《隋書·律歷志》《隋書·天文志》等著作中外，大多已散佚不全，成為千余年來研究祖沖之及其子祖暅之學術生平和科學成就的一大憾事。

　　嚴敦杰（1917—1988）是李儼、錢寶琮之后貢獻最大的中國科學史家之一，對中國數學史、天文歷法史、航海史、古籍整理和科學技術史學史等方面有獨到的研究。可是，他生前沒有一部可與他的學術造詣與學術地位相匹配的科學著作出版。嚴敦杰先生長期以來致力于祖沖之著作的收集和研究，不僅收集到祖沖之大量珍貴散佚文獻，而且發表了多篇研究祖沖之科學成就的論文。嚴敦杰對其所能收集到的祖沖之科學著作，進行了仔細的校勘和詳盡的注釋，于1957年完成《祖沖之科學全集》的書稿（上、下冊），前有封面、目錄、書影設計。然而，由于種種原因，此書直至1988年嚴敦杰先生去世未能出版，深為學界所遺憾。

　　郭書春先生第一次編校《祖沖之科學著作校釋》

　　2000年是祖沖之逝世1500周年，嚴敦杰先生也已去世12年。嚴先生的生前同事、中國科學院自然科學史研究所研究員、國際科學史研究院通訊院士、時任全國數學史學會理事長的郭書春在其家屬支持下整理了嚴敦杰的該書稿。他考慮到祖沖之最重要的數學著作《綴術》因隋唐算學館的學官“莫能究其深奧”而失傳，不宜稱作《祖沖之科學全集》；同時，書稿中嚴先生的校注篇幅遠超過祖沖之的原著，因而將書名改作《祖沖之科學著作校釋》。該書作為中國科學院自然科學史研究所與遼寧教育出版社共同策劃的“新世紀科學史系列”叢書之第一種，2000年10月由遼寧教育出版社出版，同時作為向2000年10月在祖沖之故里河北省淶水縣召開的“紀念祖沖之逝世1500周年國際學術研討會”的獻禮。

　　全書包括劉鈍、俞曉群“新世紀科學史系列”《出版弁言》、席澤宗院士《序》、正文部分、附錄和后記。其中正文第一部分為“祖沖之科學著作校釋”，包括大明歷法校釋、上大明歷表校釋、大明歷議校釋、附《大明歷議》翻譯、祖沖之求地中法校釋、祖沖之圓周率校釋、附祖沖之《九章算術》圓田術注釋、開立圓術校釋；第二部分為“論祖沖之父子”，包括關于《綴術》、祖沖之傳校釋、祖沖之著述目、祖暅別傳、大明六年天文年歷。郭書春考校了全部文字。附錄部分包括三部分內容：“訪查淶水縣祖沖之故鄉報告”（易縣文化館）、“讀史懷祖君沖之”（清詹同瀾）、“祖沖之研究目錄”（李迪、郭書春）。本書最后有郭書春所撰《后記》，介紹了嚴敦杰先生手稿資料留存情況及整理經過。

　　經過郭書春的系統整理，嚴先生的這部著作始為學界所知，成為研究魏晉南北朝時期祖沖之歷法與數學方面科學成就的必讀書。此為郭書春先生第一次編校《祖沖之科學著作校釋》也。

　　郭書春先生第二次編校《祖沖之科學著作校釋》

　　2017年，在嚴敦杰先生誕辰100周年之際，嚴敦杰著、郭書春整理《祖沖之科學著作校釋》修訂版由山東科學技術出版社出版發行。此版主體部分按2000年遼教本的原樣重印，將《祖沖之求地中法校釋》移至《開立圓術校釋》之后，以突顯祖沖之父子在圓周率計算和解決球體積公式方面的杰出貢獻。全書的主要刪補之處包括：一是根據當代中國數學泰斗吳文俊學術著作不宜刊登今人臆想的古代科學家造像的意見，刪去了蔣兆和繪“祖沖之像”；二是新增郭書春所撰《整理弁言》，詳細介紹了此次整理的前因后果，以及《述異記》的內容與來源；三是補充了祖沖之《述異記》。

　　在這次整理過程中，郭書春先生同樣表現出了嚴謹求實的態度和在文獻學整理方面的深厚功底，他指出：“在這次再版的《祖沖之科學著作校釋》中我們補充了祖沖之的《述異記》。這樣，目前遺存的祖沖之著作基本上齊全了。因為《述異記》是志怪小說，不屬于科學著作范疇，不宜編入正文，我們將其作為‘附錄一’，而將原來的附錄改為‘附錄二’和‘附錄三’（原來的《祖沖之研究目錄》作為‘附錄二’單獨列出，并附鄒大海等先生的補遺）。”經過郭書春先生的這次整理，《祖沖之科學著作校釋》中便附有三個附錄，為學界進一步研究祖沖之的學術思想和社會背景提供了翔實的資料。

　　2019年11月，該書榮獲由中國出版協會組織評選的第七屆中華優秀出版物獎圖書獎。對于作者嚴敦杰先生和整理者郭書春先生來說，這是一件很有紀念意義的事。此為郭書春先生第二次編校《祖沖之科學著作校釋》也。

　　郭書春先生第三次編校《祖沖之科學著作校釋》

　　該書獲獎時實際上已經脫銷，郭書春便與山東科學技術出版社商討，于2021年6月出版了嚴敦杰撰、郭書春整理《祖沖之科學著作校釋》增補重印本。此本在2017年版本基礎上，正文第二部分“論祖沖之父子”之“大明六年天文年歷”之后，增補了兩篇嚴敦杰先生1936年高中畢業時在當時著名刊物《學藝》上發表的關于祖沖之的重要論文，其中增補一為“中國算學家祖沖之及其圓周率之研究”，增補二為“《隋書·律歷志》祖沖之圓率記事釋”。附錄三新增夏慶卓整理的《祖沖之研究目錄再補（2017—2020）》，作為附二，原來的“祖沖之研究目錄補遺”作為附一。附錄四為王渝生整理、鄭誠增訂《嚴敦杰先生著述目錄（增訂稿）》，亦為此本新增內容。原文后有郭書春《整理后記》一文，此次又新撰《增補重印后記》一文，介紹內容增補情況。

　　郭書春先生在《增補重印后記》中說，修訂版出版不久便因沒有增補嚴先生的兩篇關于祖沖之的文章而“感到遺憾，甚至內疚”，他對嚴先生這兩篇論文給予了極高評價，“深深佩服先生的功底”。經過郭書春先生第三次的整理，“嚴先生關于祖沖之的主要論文，就齊全了”，這是目前嚴敦杰著《祖沖之科學著作校釋》最全的一個本子。此為郭書春先生第三次編校《祖沖之科學著作校釋》也。

　　《祖沖之科學著作校釋》的價值與影響

　　從1957年嚴敦杰先生首次完成《祖沖之科學著作校釋》一書初稿，再到2000年至2021年郭書春研究員三次整理編校，《祖沖之科學著作校釋》的撰寫和增補修訂歷時五十余年，不僅完整地保存了嚴敦杰先生關于祖沖之的研究成果，而且也收集了大量史書、類書中的祖沖之科學著作佚文，具有極高的文獻史料價值。如《大明歷》是流傳至今的祖沖之最完整的科學著作，包括《大明歷法》《上大明歷表》《大明歷議》三部分，首次將歲差引入歷法，首創計算冬至時刻的方法等，是祖沖之的重大天文歷法學成就。嚴敦杰先生關于《大明歷法》與《歷議》的校釋的篇幅超過原文幾倍，“是迄今為止關于祖沖之《大明歷》的最詳盡、最準確的闡釋”。又如嚴敦杰先生撰寫的《關于綴述》《祖沖之傳》《祖沖之著述目》《祖暅別傳》《大明六年天文年歷》五篇論文，也是研究祖沖之父子的珍貴資料。

　　《祖沖之科學著作校釋》中收載的四個附錄，如祖沖之《述異記》及其佚文、祖沖之故鄉報告、祖沖之研究目錄及其補遺和再補，以及嚴敦杰先生著述目錄及其增訂等，也具有很高的學術價值，對于今后進一步推進學界有關祖沖之科學思想、科學成就乃至魏晉南北朝時期科學技術史研究提供了原始文獻和研究動態。

　　郭書春先生長期從事中國數學史研究，著有匯校《九章算術》及其增補版、《九章筭術新校》、《古代世界數學泰斗劉徽》、《九章筭術譯注》及其修訂本等學術著作20余部，主編《中國科學技術典籍通匯·數學卷》《中國科學技術史·數學卷》《中華大典·數學典》等學術著作十余部，是中國古代數學史文獻整理方面的一代大家。筆者對郭書春先生20余年來三次整理《祖沖之科學著作校釋》極為欽佩，認為這不僅是科技史典籍整理史上的一段佳話，而且也是同行師友相互學習、相互敬重的榜樣，值得后輩學者永遠學習和效仿。正如席澤宗院士在《序》中所稱贊的那樣：“他現在又把嚴先生早就完成的這部作品，加以整理，付諸出版，使大家都能看到，這又做了一件好事。”（韓毅）